谦一世英名,下场你们却也看到了,流放塞外,客死异
乡。这到底是怎么死的呢…………」
  「还能怎么死,被皇帝害死的。当了婊子立牌坊,不就这么一回事么。」石
亨瓮声瓮气的说,心思并不见得就和粗犷外貌那般,其实早就明白。
  「是啊…………一代功臣都落了这么个下场,诸位…………我们是不是应该
考虑一下别的事情了?」曹吉祥说,等待着其他人的回复。
  秦无心咳嗽了一下,拄在手里的拐杖砰砰敲了敲地砖,看了曹吉祥一眼,道:
「不就是让英宗复辟么,都是老一代的人,何必遮着掩着,别给你身后那位主子
丢脸。」
  曹吉祥点了点头,目光扫过石亨和徐有贞,问:「不知道二位是什么打算。」
  徐有贞和石亨皱着眉头不说话,但是吴风打破了空气的沉默冷笑了一声,道:
「二位,识时务为俊杰。你们要是不答应,埋伏在这院子外头的三千骁骑营是不
会让你们活着出去的。柳观海柳大人的脾气你们应该知道,就是杀了,第二天也
只会被当成一伙反贼在密谋造反。不管是英宗还是代宗,都拿他没什么办法。」
  吴风说着,还叹了口气,道:「毕竟无论在哪个年代,谁的拳头大,谁就有
本事说话。」
  徐有贞顿时就吓了一跳,低眉垂眼,多看了面前这位后生几眼,讪笑着说:
「吴少保开玩笑了,那柳观海的三千骁骑营就算敢来,不也得顾忌一下你手里的
神机营答应不答应么?」
  吴风眯起了眼睛嘬了口茶,知道这徐有贞是在座几位里最怕柳观海的一位,
不说别的,光是上次吴风让沈嫣琳偷了他的官印栽赃陷害这一事,柳观海就绝不
会轻易这么算了。而徐有贞哪怕到了现在,都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官印为什么会稀
里糊涂的盖了上去,甚至还觉得是自己的老对头柳观海自编自导的一场戏。
  「徐大人说的很对,我的手里也有一支神机营,真要拼起来,未必就怕了柳
观海。可是啊…………」吴风说着,放下了茶杯,咔嚓一声,那青瓷杯上赫然裂
开了几道缝。
  「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站在你们这边呢?」
  吴风说着,身子抬离了太师椅的凳面,转身点燃了一炷香,插在了厅堂内的
小小佛像前,指了指上面冒起的袅袅青烟说:「于谦于少保,下了天牢,判了流
放,他到临死前想着的都是江山社稷,妄图在两个杀红了眼的棋手中间竖起一道
危墙。可这座墙最后还是踏了,踏得一文不值,狗屁不是。我不是于谦,我当然
没有那么无私。所以我做了选择,下了注,赌的是赢面更大的那一位。」
  那柱香在不停的燃烧,飘起了青烟呛得徐有贞和石亨憋着咳嗽,满脸铁青。
  「在这柱香烧完前,我希望听到两位大人的答案。因为…………这儿不是青
楼,不是赌坊,错过了,你们就没后悔的机会了。」
  吴风说,眯起了眼睛。
  然后他看到石亨和徐有贞长长的叹了口气,一个交出了手里的禁军统领虎符,
一个交出了皇宫城门的通行令。
  秦无心哈哈大笑,站起了身子,两个刘菱形的铁转罗呼的一声打开,从他的
指缝间冒出了尖锐的锋刃,说出了一句叫人不寒而栗的话:「可惜了,还以为今
天能让这两个小家伙尝尝朝廷命官的心头血来着。」
  这一夜,烽火狼烟四起,整座顺天府都仿佛沸腾着火了一般。
  西临的巷口,东街的府宅,南城的家家户户,全都紧紧关上了门窗。
  夜空中有流星闪过,一连七颗,如同一条金龙哀鸣着被切断了五爪金足,重
重的摔在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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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当朱祁镇在曹吉祥的搀扶下走进金銮大殿的时候,踏过御书房,之前还试图
阻拦他的太监刘从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  外头,三尺白绫高高悬在了房梁上,在两名锦衣卫冷漠的手势下,空空荡荡
的晃着一个人的身体。
  那是一个太监,叫刘从。名字还是朱祁镇当年取的,把他送给朱祁钰的时候,
恐怕连朱祁镇都没想到,这个刘从竟然成了一条到死都忠心耿耿的狗。
  「别难为他家人,好好的厚葬了。最起码,是条护住的好狗。」朱祁镇说。
  「哎,知道了。」曹吉祥答。
  「对了,他原来叫什么来着。」
  「启禀皇上,叫才东,刘才东。」
  踏进御书房,曹吉祥守在了门外,替朱祁镇关上了门。
  吱呀响动中,朱祁镇已经站在了那张沉香木的桌台前,目光扫过一尘不染的
干净桌面,案台后坐着一个人,头发散乱,金袍已经脱下,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内
衬衣,执着一支崭新的碧玉笔,在兀自书写着什么。
  「你要当皇帝了,挺好的。」
  朱祁钰写完了这句话,抬头,目光中充满了血丝,却没有什么不甘,愤恨和
怨毒,那张纸上写的也不过就是短短两句话:「顺了天意,逆了天命。输了,就
是输了。」
  「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?」朱祁镇问他。
  朱祁钰摇了摇头,然后顿了顿,方才握紧了自己的拳头,拇指在那枚碧玉扳
指上细细摩擦,颓然叹息道:「皇兄。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,但求一件事。这
枚扳指…………在我们还小的时候,本来就是父皇打算给我的,只不过那个时候
我年纪小,还戴不了,所以给你了。那么现在…………你能让我戴着它么?」
  朱祁镇愣了一下,露出一丝错愕,那双已经很难有情绪起伏的眼睛里忽然也
跟着泛开了一丝温柔,道:「你喜欢这个东西,你为什么不早点说?」
  「那不一样。」
  「哪里不一样。」
  「一个是讨来的,一个是抢来的,意义不一样。」朱祁钰苦笑了一声,起身
站了起来,走到了朱祁镇的身边,看着他身上的乌金龙袍换成了烫金颜色,说:
「皇兄,你穿这个确实比我好看。」
  「对了。」
  临走前,朱祁钰忽然抬头,在月光下对着朱祁镇的背影说:「最是无情的帝
王家,这句话你说过,父皇说过,我也说过。皇兄…………希望你最后不要对我
这个输家太过留情。」
  砰的一声,朱祁钰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。
  没人拦他。
  次日,英宗复辟,代宗被囚禁于永安宫,废为郕王。
  又是一个月后,郕王朱祁钰离奇死在了宫殿内,至于是服毒自杀,还是他人
有意谋杀,对整个焕然一新的朝廷来说,除了史官会头疼难以下笔外,其他人并
不会关心太多,也不敢关心太多。
  成王败寇,世间的历史更迭一贯如此,冰冷的几个字下去,谁对谁错,谁输
谁赢,谁是英雄谁是逆贼,不过寥寥几笔,就奠定了以后百年千年的传颂。
  有的时候,羽笔就是要比刀刃还要来得吓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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